六、阅读下文,回答问题。 最后的 爷爷是染布的。他爱吃出了名。在镇子西头,爷爷十七岁那年刷刷地在地上架起了好几口大染锅。这 吃饭的手艺是“偷”来的。 爷爷从小喜欢跑进大染坊找老板的儿子斗蛐蛐。有时老板的儿子跟私塾先生念书,爷爷便蹲在一旁,直愣 愣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大染锅。爷爷蹲着染布时,就从兜里摸出几料炒熟的塞到嘴里嚼,这样一蹲就是一两个时辰。“呆瓜”染布师傅往往这么笑话爷爷。当爷爷染出第一锅布时,大家才知道爷爷不呆。 那年,家里遭了大灾,爷爷架几口大锅开始染布。开业那天,镇子里所有人到爷爷一边敲锣一边喊话, 开张头半个月染布不收钱,染坏了一赔二。爷爷没钱请帮工,自己把麻绳往肚子上一勒,一扰嘴巴里一塞,一边香甜地嚼着,一边搅动大染锅。当爷爷嚼完三四把,青布便染成了。青色衬着爸爸额头的汗珠,沉稳得像傍晚袭来的夜幕。 后来,染坊被爷爷挤垮了。没过半月,爷爷快乐的嚼着把锅搬进了大染坊。于是,镇子 里又了有大染坊。声像染布匠拿搅锅棍敲锅一样,咣咣当当响得很。在嚼着一把又一把,爷爷兜里也开始响着咣咣当当的银元声。 有了钱,除了每天有滋有味的多嚼几把,还取了奶奶。迎亲那天,爷爷喝了好多酒,醉了,进洞房时 还绊了一脚,兜里的撒在地上,他捡了好一阵子,奶奶什么反应,到现在我也不知道。后来跟我讲这事时,爷爷还叹气,这一绊,不是什么好兆头,要不,后半辈子也不会活得这样磕磕绊绊。说这事时,爷爷喘着粗气,我帮着捶了半天北,他还是喘得满脸猪肝紫。 其实,爷爷在生父亲的气。 闲时,爷爷经常是一边慢慢发嚼着一边跟我聊天,像在咀嚼他的一生。他说,父亲是一个“倒钱筒”。 父亲是爷爷的独苗,奶奶宠着他,惯着他。听爷爷说,父亲,就开始进大烟馆。没钱,就赊账。烟馆老板拿着赊账本来,爷爷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。 父亲就像一颗荒野的树那样疯长。 我十岁那年,三天三夜,父亲跟人赌输了。大染坊被抵了赌债。爷爷没有嚼他的,唉声叹气, 一脸乌云。 搬出大染坊时,爷爷习惯性发掏出,迟疑了一下,爷爷这回没有塞进嘴巴,而是把一路撒在 地上。 没几年,爷爷病得不行了。父亲依然整天不着家,爷爷的安危只是他耳边刮过的一阵微风。 临终前的那个晚上,爷爷示意我到他跟前,他手中攥着一个小布袋,打开来,是些。昏暗的灯光下, 豆子炒得金灿灿的,爷爷说,这辈子只剩下这点了,他的声音很轻,连他旁边油灯的火苗都没有动一下,他颤巍巍拈出一颗豆子,习惯性地放入口中,又着嚼它。不知是大硬还是爷爷老了,牙品不行,他没嚼动,又把豆子放入袋中。 他叹叹气,说这辈子就爱这,人走了带上它,也算来世上留个念想。他慈爱地对我说,如果你长大了 不下去,可以再到爷爷这里来拿这吃。不过,你要是争气,最好就别来找我了,他语气中满是沮丧。 我愣愣的,不太明白,点了点头。 第二天早晨,爷爷走了,手里紧紧攥着那小袋嚼不动的。邻居帮忙葬了爷爷后,父亲才回来。没人怪 他,他在邻里眼中只是一个能够看得见影子。 父亲长号着,声间读厉。如同塌了脊梁。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哭,整整两天两夜,他雇了好几个人把小子 掏了一遍又一遍,最后背也全掀掉了,还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爷爷金子。他疯了。 后来,一个金匠跟我说爷爷确实有几坨金子。不过,爷爷临终前偷偷让他把们打成了一颗颗金珠子。 我蓦然明折,爷爷那小袋是什么了。爷爷给我留了一笔活命钱。 有人曾问我,金子最终找到了吗? 当然没有。爷爷的坟头早被我平了,当时还有人说,我跟我那疯死掉的父亲一样,也是忤逆不孝。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企业,人们称我是什么“著名企业家”。不久前,一次慈善会上,我说了,死后捐出全 部财产,我那个儿子和老婆都不跟我说话了。 为什么这么做?有记者问我,我一时语塞,眼前浮现出爷爷那小袋最后的。 (改自琼华《最后一碗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