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拿(节选)/ 在前厅嚼药,大夫站在“盲人推拿中心”的门口,大声喊了一声“沙老板”。大夫 到底走过码头,他没有喊“老同学”,而是把“沙老板”这三个字喊得格外有声势。从里头出 来,一来到门口就开始和大夫寒暄。 沙老板和大夫的寒暄很有节制,也就是一两分钟,就把大夫带到休息了。休息鸦 雀无声。不过大夫感觉得出来,休息区坐满了人,所有的人了起来。大夫愣了一下,笑着 说:“开会吧?”说:“开会一般在星期一,今天是业务学习。”大夫说:“正好啊,我也 来学习学习。”笑着说:“老同学开玩笑了——抽空你还得给他们讲讲。现在的教育 很,一代不如一代,没法说,跟我们那时候没法比了。”大夫笑出声来,同时也听出门道来了,当 着全体员工的面,给了大夫十足的脸面。大夫没顺着杆子往上爬,而是笑着说:“沙老板 客气了。沙老板的理论和实践都是一流的。”不在意人家夸他的手艺,却在意人家夸他的“理 论”。他非常在意自己是一个“有理论”的人。就笑。大夫这样说倒也不是拍的马 屁,沙老板的确有手段。短短的几分钟,大夫已经“看”出来了,生意不论大小,拾掇得不 错,有规有矩,有模有样。大夫放心了。作为一个打工的,大夫喜欢的事情有两样,规矩,还有 模样。 大夫的感觉是对的。“盲人推拿中心”有一个特征,不只是做生意,业务培训抓得特别紧。 这也是别出心裁的地方了。培训是假,管理。一般来说,上午十点左右都是推拿中心生 意清淡的时候。打工的那会儿,经常利用这样的机会睡个回头觉。说起上班时睡觉,盲人最方 便的地方也就在这一点了。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,一别人就看出来了。可是,盲人就不一样了,只要坐下来,脑袋一靠就过去了,谁也看不出来。当年就意识到这一点了,暗地里给自己 提出了一个严要求:哪一天自己要是当上了老板,绝对不能让员工在推拿中心睡觉,这个现象必须杜 绝。客人都是有眼睛的,如果员工们都在打瞌睡,他们所看到的绝不是懒散,而是生意上的萧条。反 过来,利用空闲的时候开开会,探讨探讨业务,前厅的精气神就不一样,是精益求精的气象。气象很 重要,它是波浪,能够一传十,十传百。是打工仔出身,知道打工生活里头的ABC,回过头来 再做管理,他的手段肯定就不一样。他知道员工们的软肋在哪里。所谓管理,嗨,说白了就是抓软 肋。 带领着大夫在推拿房里走了一遍,每一个房间都走到了。大夫对的盘子已估摸出来 了,十三四个员工,十七八张床,不算大,可也不算小了。如果大夫的资金没有被套住,他的店差 不多也能有这样的模样。这么一想大夫就难受起来了,手指头的关节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响。 最后一个房间看完了,后退了一步,把推拉门关上了。大夫知道,关键的时刻来到了,谈话 马上就走入了正题。的语调是抒情的,意思是,老同学来助阵,他由衷的高兴,由衷的欢迎, 所谈的内容却是平等。大夫懂的意思,虽说是老同学,他大夫在这里和别人一样,没有任 何的特殊性。大夫干脆把话挑明了,轻声说:“这个,老板放心,我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既 然大夫把话到这儿了,就搓了搓手,说:“那你就去添置一点东西,生活必需品什么 的,我马上打电话到宿舍去,给你清理床位。”大夫拍了拍的肩膀,也拍了拍大夫 的肩膀。提高了声音,说:“推拿中心欢迎你。” 大夫侧过脑袋,不解了,明明是“推拿中心”,为什么要说“推拿中心”呢? “是这样,”解释说,“这个店是我和两个人合资的。我一半,他一半,可不就是‘沙 ’了么。” “是谁?” “我在上海认识的一朋友。” “他现在在哪儿?” “在休息厅呢。” “我还没去看望人家呢。”大夫说。 “没事,”说,“时间长着呢。什么人家我家的,我跟他一个人似的——他在开会。” 大夫仰起头,做了一个“哦”的动作,却没有发出声音来。心里头似乎松动一些了。 (节选自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《推拿》,有删改) 问题:文中提到的“盲人推拿中心”的一个特征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