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(2019· 大庆一中模拟)阅读下面文字,完成7~9题。 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,中国社会生活开始大面积地解冻了。阳历二月下旬到三月初,庄稼人出之前,生产责任制的浪潮大规模地席卷了整个黄土高原。 双的父子们眼下的腰杆确实硬了许多。只要这政策不变,他们有信心在几年中把光景日月变个样子。尤其是,他现在手里破天荒有了一大笔积蓄,去年拉砖除过运输费、房租和牲口草料钱,净赚了两千元。另外,铁青骡子卖了一千六百元,这头牲畜干赚了五百元。两千五百块钱哪! 老汉早已表明了态度,他对儿子说:“这钱是你赚的,怎个,你看着办吧!爸爸不管你......”秀莲一门心思要拿这钱箍几新窑洞。 他想拿这资金,开办一个烧砖窑。他先征求了父亲的意见,父亲仍是老话,秀莲让步的附加条件是,烧砖只要一赚下钱,首先就要修建窑洞(不能一辈子住在饲养院)。 他,他父亲,,秀莲和他妈一齐上手,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,终于修建起了一个烧砖窑。在城里拉砖时,已经把烧砖的整个过程和基本技术都学会了。烧砖窑建好后,他率领一家人开始打土坯。 第一窑砖坯很快装就绪。烧砖的炭也用县运输公司的包车拉来了。 这天晚上一直弄到大半夜,才把最后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好——明天早晨就要点火呀! 鸡叫头遍的时候,和秀莲才回到一队的饲养院。现在,牲口都分给了个人,饲养员老汉也搬回家住了,这院子一片寂静。 秀莲累得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。但怎么也合不住眼——明天一早,烧砖窑就要点火,年轻的庄稼人兴奋得睡不着觉啊! 在这静悄悄的夜晚,他的思绪像泛滥的春水一般。过去的,现在的,未来的,无数流逝的经历和漫无边际的想象在脑子里杂乱地搅混在一起,皎洁如雪的月光洒在窗户上,把秀莲春节时剪的窗画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:一只卷尾巴的小狗,两只顶架的山羊,一双踏在上的喜鹊...... 猛然听见外面什么地方有人说话的声音。 他的心一惊:这时候外面怎么可能有人呢? 他在被窝里轻轻抬起头,支棱起耳朵,可又没听见什么,他正准备把头放到枕头上,却又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——这下确切地听见了,似乎就在外面院子里,而且声音很低,就像传说中的神鬼那般絮絮叨叨......尽管不迷信,头皮也忍不住一阵发麻。他本来想叫醒妻子,但又怕惊吓了她。他就一个人悄悄爬起来溜下炕,站在门背后听了一阵——仍然能听见那声音! 他于是顺手在崂里拿了一把铁锨,然后悄悄开了门,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。 院子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。 他仔细听了一下,发现那奇怪的说话声来自过去拴牲口的窑洞中。 紧张地操着家伙,放轻脚步溜到这个敞口子窑洞前。啊!原来这竟然是老汉! 老汉没有发现他,立在当初安放石槽的土台子前,仍然喃喃地说道:“......大概都不吃夜草了......谁能在半夜里几回价起来添草添料呢......唉,牲灵不懂人言呀,只能活活受罪......” 忍不住鼻子一酸。他眼窝热辣辣地走到了老汉面前。 万老汉吓了一跳,接着便嘴一咧,蹲在地上淌起了眼泪。 原来他是在对那些已经被分走的牲口说话! 人啊...... 也蹲下来,说:“大叔,我知道你心里难过。队里的牲灵你喂养了好多年,有了感情,舍不得离开它们。石头在怀里揣三年都热哩,更不要说牲灵了。你不要担心,庄稼人谁不看重牲灵?分到个人手里,都会精心喂养的。再说,这些牲灵都在村里,你要是想它们,随时都能去看望哩......” 万老汉这把揩掉皱纹脸上的泪水,不好意思地笑了,对队长说:“唉,我起夜起惯了,睡不踏实,就跑到这里来了......这不由人嘛!” 也笑了,说:“今晚上我也睡不着,干脆让我把旱烟拿来,咱两个拉话吧。我还有点好旱烟哩,,我爸喷上烧酒蒸的!” 于是又转回家里,尽量不惊动睡熟的妻子,拿了烟布袋和卷烟的纸条,悄悄溜出了门。 他来到隔壁饲养室,和老汉面对面蹲在一块,一边抽烟,一边拉话。这两个被生活的变化弄得睡不着觉的庄稼人,竟然一直呆到庙坪山那边亮起了白色...... 天大明以后,仍然精神抖擞的,就吆喝起一家人,来到了他的烧砖窑前。 在亲人们的注视下,他用微微发抖的手划着一根火柴,庄严地点燃了希望的火焰。 清晨,在双上空,升起了一片浓重的烟雾...... ( 节选自《平凡的世界》)